文｜黃汶熙

×本文截稿日期為2月15日

「改土歸流」新聞專題引言

【學苑專訊】在管治邊疆地區，唐宋帝國以「以土官治土民」的管治邏輯，承認邊陲民族沿襲的首領地位，並賦予其土司等官銜，實施間接統治。明清帝國一直希望改變土司制度，加強帝國中央集權，因此逐步廢除土司制度，取而代之的是朝廷欽派的流官，史稱「改土歸流」。絕對皇權得意加強背後，是邊陲民族自身文化、自主權的犧牲，但在帝國的大一統觀念下，這些犧牲根本不值一提。

早前港澳辦主任夏寶龍於北京舉行的「完善一國兩制制度體系，落實愛國者治港根本原則」研討會上，表示要落實「愛國者治港」作為港人治港的「最低標準」。北京將由上而下地，從選舉制度、法制等方面改善香港制度，防範「反中亂港分子、國際反華勢力的政治代理人」進入香港政府體制，確保行政、立法、司法以至重要法定機構都由「真正的愛國者擔任」，而「愛國者」愛的，是中國共產黨管治的中華人民共和國。

同時間中聯辦的480人亦被換走一半，就如之前以夏寶龍、駱惠寧取代張曉明、王志民等人，中共將較為熟悉、會嘗試理解香港的「知港派」換走，反映現在的管治邏輯是全面實施管治權，以絕對主權取代溝通、理解，北京要的是絕對的忠誠、確切執行命令的流官，而非提出意見的土司。

「帝力於我何哉」而成歷史。政權以「顛覆國家政權罪」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罪名，打壓立法會民主派初選候選人、準備全面褫奪抗爭派區議員資格、以宣誓迫令公務員表忠……另一方面，背景成疑的紫荊黨橫空出世，聲稱要招募25萬黨員，大手推動香港政制改革、「百年一國兩制」。今期「改土歸流」新聞專題將於帶領大家進入改土歸流的美麗新香港。

立法會民主派初選被清算

民主派去年提出「35+公民投票初選計劃」（下稱初選），希望在去年立法會選舉奪得逾半數席位，但立法會選舉其後遭香港政府以疫情嚴峻為由取消，至今年一月初政府更採取史無前例的大清算行動拘捕多名民主派人士。警方國安處在一月初動員逾千名警員，在全港共搜捕了55名民主派人士，包括多名前立法會議員及原準備參加去年立法會選舉的人士。國安處指眾人響應法律學者戴耀廷提出的「攬炒十部曲」，企圖爭取當選立法會議員後聯手否決政府預算案，迫使特首林鄭月娥辭職，涉嫌觸犯《港區國安法》中第22條顛覆國家政權罪中第3項「嚴重干擾、阻撓，破壞政權機關依法履行職能」。外界質疑此舉為政治打壓，無視了60萬個在初選中投票的香港人的民意，旨在趕絕包括溫和派在內的所有民主派人士。據報警方在拘捕行動中曾嘗試入侵部分被捕者的電郵及Telegram帳戶，又曾擅自取得部分被捕人的銀行戶口紀錄，令人質疑警方當中或有程序不公之嫌。警方亦搜查了協辦投票工作的香港民意研究所，及向四間傳媒機構發「物料提交令」，要求傳媒機構在限期內提供個別資料以協助調查初選案件。事件觸發國際社會關注，不同國家的議員和政府人員皆促中共政權和港府停止政治檢控，並將以聯署及國制制裁來回應初選濫捕。

警方以國安法拘捕多名參與初選人士 

警方於1月6日和7日間出動約一千名警員參與拘捕行動，並於持法庭手令搜查72處地方，拘捕共55人，同樣有參與初選的黃之鋒、譚得志更在懲教署收押所服刑時被警方國安處拘捕。警方國安處高級警司李桂華指，被捕人士涉及「攬炒十部曲」及「初選35+」兩個行動，企圖藉當選立法會議員後推翻財政預算案及令行政長官下台，涉嫌違反《港區國安法》中第22條「顛覆國家政權」中第3項「嚴重干擾、阻撓，破壞政權機關依法履行職能」，行動中警方凍結約160萬港元資金，並向4間傳媒公司送達「物料提交令」。警方聲稱不會向60萬參與初選投票的市民展開調查，又續指被捕人士中6人是組織者，另外49人則是「初選」行動的參與者。

上月被警方國安處拘捕的 55 名民主派初選人士，於2月10日到警署報到。其中當日生日的鄒家成在報到時再度被捕，他被指在前年7月1日衝擊立法會涉暴動。鄒在晚上約9時半獲准以 1萬元保釋，需在3月24日再就七一立會暴動案報到。他表示當日本來照原定時間下午5時就初選被指違反國安法案件續保，但手續未開始就由有組織罪案及三合會調查科警員接手，指控他與2019年7月1日衝擊立法會事件有關。他被指涉毁壞立法會大樓內外的物品，並被警方以暴動罪拘捕。他認為警方時隔年半將他拘捕，除了是針對他本人，亦是因為上月被捕時警方曾套取指紋，錄口供過程中警方稱有前年7月1日立法會搜得的證物指紋與他吻合。

民主派代表及國際律師協會質疑警方行動的法理基礎

多個民主派政黨代表及獨立區議員於1月6日下午舉行記者會，回應初選大搜捕事件。公民黨主席梁家傑不滿保安局局長李家超以「歹毒」、「團夥」形容初選人士，認為無根據《基本法》行事的政權才是將香港推向萬劫不復之地的元兇，而非參與的初選人士。批評政府無論如何抹黑，初選終究得到了60萬人支持，「如無人投票，計劃並不可能實現」，政府明顯不尊重人權公約及憲法所保護的投票權。民協副主席楊彧則表示就算初選計劃成功、特首下台，政府在現實層面上都不會癱瘓，因而不理解為何政府和警方指控初選可顛覆國家。新同盟召集人任啟邦則指《基本法》已經不能再有效保護港人，他提到每個陣營包括建制派亦有初選機制，故此今次警方針對民主派的行動是相當可恥，亦反映政府因擔心民意再次戰勝保皇黨，重蹈2019年區選大敗，故想盡所有方法DQ選舉、DQ候選人，如今更利用《國安法》逮捕初選參選者，反映政權的脆弱。工黨主席郭永健批評政權將香港人民意踐踏，亦侮辱香港人智慧，又質疑憲法的保障原來亦會違反《國安法》，反問當年《基本法》諮詢多年，前特首梁振英當年亦是起草成員之一，為何會將違反國家安全的條文寫入《基本法》，直言搜捕行動是向國際展現看中港政府的底線是低無可低。對於警方指民主派初選不是主要違反《國安法》的原因，而是當中「不顧一切攬炒」的主張才是被捕主因，社民連黃浩銘反問，有些沒有簽署《墨落無悔》聲明書的人士都同樣被拘捕，警方説法「全部係廢話，完全係政治搜捕」。他重申，《基本法》列明即使立法會議員否決財政預算案，行政長官還可以選擇是否解散立法會，指這是《基本法》賦予的權利，「如果呢個係打劫，槍械係你畀我哋」，直指國安署高級警司李桂華在記者會上用相關比喻「好戇居」。

國際律師協會（International Bar Association）及國際律師協會人權研究所（International Bar Association’s Human Rights Institute）亦發表聲明譴責香港警方的行動，質疑警方以國安法進行大搜捕的法律理據。協會主席Sternford Moyo認為，言論自由是獲《基本法》及《國際人權公約》承諾並獲中國認可，批評拘留民主派人士是對言論自由的直接打壓。協會質疑警方進行拘捕行動的基礎，並促請中國尊重言論自由、人權及法治。協會總監Mark Ellis指，大搜捕反映香港法治正受到侵蝕，而國際社會必須要求中國當局對這些侵犯基本自由的行為負責，廢除《國家安全法》以及尊重香港的法律專業和公民社會。研究所總監Helena Kennedy亦指，中國在推行國安法時曾承諾這不是鎮壓反對派的工具，又稱與其他地區的國家安全法類似，惟現時已清楚顯示國安法的真正意圖是破壞香港法治和剝奪香港公民和平集會、接受公平審訊的權利，和為凍結被指違反《國安法》人士的資產。

警方於行動中疑出現程序不公 
曾入侵部分被捕者帳戶及擅取銀行記錄

至少9名被捕人士向《蘋果》反映，被捕當日或翌日電郵或Telegram賬戶有被入侵迹象。引述《蘋果》消息，在被捕當日至獲釋翌日至少7人發現電郵賬戶曾遭黑客攻擊，包括民主黨前立法會議員林卓廷、尹兆堅、黃碧雲、新民主同盟前立法會議員范國威和社民連副主席岑子杰等。其中，尹兆堅和一名不願具名的被捕者的電郵更是遭國家級黑客攻擊，兩人收到Google警示的時間十分接近，分別是1月6日早上9時57分及10時03分，相隔不足6分鐘。另外，人民力量前立法會議員陳志全和區議員徐子見的Telegram賬戶亦有被入侵迹象。徐子見指，獲釋後買新手機登入賬戶後收到多個Telegram驗證碼短訊，而過往從未發生同類情況，懷疑有人嘗試入侵其賬戶。被捕者之一、醫管局員工陣線主席余慧明指，自己的iPhone曾被警方沒收，而自己獲釋後曾透過「Find My Phone」功能發現手機曾在1月6日中午被啟動。

多名被捕者表示，警方在搜證過程檢取電腦、手提電話外，主力查找初選參加表格、選舉開支紀錄、支票存根、銀行文件等，有被捕者形容，警員搜到財務文件後更是「雙眼發光」。

《路透社》於1月26日報道，至少 6 名月初因民主派初選而被捕的人士表示警方在未得到他們同意下取得了他們部份的銀行紀錄，且在本月初因涉嫌違反「顛覆國家政權罪」被捕後警方向他們就某些交易查問，包括匯豐銀行、恆生銀行、花旗銀行、渣打銀行等。被捕人士之一鄒家成證實被捕當日警方取出「兩本字典咁厚」的一系列財政紀錄，詢問每筆金額來源。鄒對當時警方取出大量他的財務紀錄感到錯愕，批評警方已經是權力無限大，「唔知以往政治事件係咪有咁樣操作，但係民主社會係絕對唔應該出現咁嘅情況。」他特別提到警方早前於搜屋期間，透過逐個電話號碼撥號以取得鄒的所有手機號碼，當時發現警方竟取得他從未對外公開的號碼。由於他曾將該號碼用作登記開設自己的恆生銀行戶口，所以估計警方不僅取得其銀行財務紀錄，更取得所有由銀行登記的個人資料，「但我由頭到尾冇收到任何銀行通知式者申請。」至於同屬被捕人士的劉頴匡同指，警方在盤問時取出恒生銀行戶口月結單等文件，「由我當年大學Year 1開戶口紀錄都有，當下都好驚訝嘅，從來都唔知佢攞咗咁多資料，銀行亦都無知會過我。」他估計，可能因自己參加初選時有眾籌，所以戶口紀錄亦遭調查。

國安處以「物料提交令」向四傳媒機構索資料
記協憂香港新聞自由被侵蝕

警方國安處於1月6 日早上向《立場新聞》、《蘋果日報》、《獨立媒體》及壹傳媒四間傳媒機構送達「物料提交令」，要求傳媒機構在限期內提供個別資料。香港記者協會對此表示極度關注，發表聲明稱此會對新聞工作者帶來實質和心理上的威脅，造成寒蟬效應，會令加速惡化行業自我審查、猜度底線等的問題。記協又指《基本法》保障香港市民享有言論、新聞和出版的自由，是香港作為國際大都會及金融中心賴以成功的基石。警方稱將不會索取傳媒機構的採訪材料，物料提交令將僅索取與傳媒公司與案件相關的交易資料。據報有關傳媒機構曾與參與初選人士作出在有關媒體網站刊登初選廣告的交易，警方當時強調只是找傳媒公司協助調查，故此調查時並沒有進入四家傳媒的辦公室。

香港民研及其主席鍾庭耀於1月14日入稟高等法院，要求警方交還受法律專業保密權保障的資料、新聞物料和任何超越搜查令範圍的物料，並申請禁制警方查閱有關物料。按鍾早前說法，有關物料相信包括研究工作資料和無關初選的文件。

各國譴責中港打壓民主派人士
倡制裁中國及香港有關官員

警方上月以《國安法》中顛覆政權罪搜捕55名民主派初選協調人和參選人，觸發國際社會關注。宣佈流亡海外的立法會前議員梁頌恆、現獲英國政治庇護的鄭文傑以及支持香港民主發展的澳洲香港人「澳港聯」日前發起聯署，獲得來自美國、英國、加拿大和澳洲共17個國會議員參與，促中共政權和港府停止政治檢控，並支持他們所屬的政府迅速以行動回應濫捕。聯署形容，上月政權大搜捕民主派是《港區國安法》實施以來最大型的鎮壓行動，批評香港政府打壓在極權下爭取自由的人民。

另外，美國財政部於1月15日因應香港政府針對民主派初選的大搜捕，宣布新一輪6人制裁名單，包括全國人大常委譚耀宗、警務處國家安全處處長蔡展鵬、警務處助理處長簡啟恩及江學禮、中央駐港國安公署副署長孫青野和中央統戰部部長尤權。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發表聲明稱港府的行動是破壞香港自由和民主進程的另一鮮明例子。他指港府拘捕逾50名人士，對試圖推動公平開放立法會初選的泛民政治人物與社運人士進行駭人鎮壓。他敦促北京與香港當局立即釋放僅因行使「基本法」與「中英聯合聲明」所允諾之權利與自由，而藉國安法或其他法律拘捕的人士，並撤銷對他們的控罪。他並強調，美方會持續動用所有可行工具，對侵害香港自由與民主程序的人士究責。香港政府於1月16日中午發新聞稿回應美國制裁，發言人指美國政府聲稱實施「所謂制裁」和懲罰性措施，是回應《香港國安法》，「是完全站不住腳的藉口」，嚴厲譴責美國政府再次以經濟、財政和其他方式威嚇中國和香港特區政府官員，並故意公開他們的個人資料。

歐洲議會亦在1月21日通過決議，對中國打壓香港反對派人士予以譴責，並呼籲各國制裁包括港澳辦主任夏寶龍、行政長官林鄭月娥等九名涉及打壓香港民主派人士的中國和香港官員。議案呼籲，港府應立即無條件釋放涉嫌違反《港版國安法》中的「顛覆國家政權」罪的所有人，以及包括香港眾志前秘書長黃之鋒、成員周庭及主席林朗彥在內因政治動機而被逮捕的民主、反對派代表及社運人士，又敦促歐盟各國制裁包括林鄭月娥在內的中港官員。港府於1月22日發聲明強調，絕不容忍任何顛覆國家政權罪行，對於組織、策劃、實施或參與實施顛覆政權的人，定會根據《香港國安法》追究其犯罪行為。而特區政府人員依法防範、制止和懲治危害國家安全的行為和活動，是光榮的使命，香港官員維護國家安全的決心，不會受任何所謂的「制裁」而有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