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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舊】想回到過去—由《情迷午夜巴黎》走進香港 – 譚天悅

2014 年 4 月 28 日

“Nostalgia is denial. Denial of the painful present.’’

‘‘Yeah, that’s what the present is. It’s a little unsatisfying because life’s a little unsatisfying.’’

Midnight in Paris

二零一一年,活地亞倫繼《情迷巴塞隆那》後,選取文化之都巴黎為其舞台,延續他的「歐洲系列」,自編自導《情迷午夜巴黎》(Midnight in Paris)(下稱《情》),引起大眾對「懷舊」的討論。

想起巴黎的文化藝術,大家也許會想到博物館內的大小藏品、無數作家在埋頭苦幹的咖啡館、左岸的文藝青年。看過《BeforeSunset》的人或許會憶起Jesse和Celine再相遇的Shakespeare & Company書店和同遊塞納河的情景。對不少香港人而言,巴黎在我們心中的印象,可能是來自當年張國榮的音樂特輯《日落巴黎》:鍾楚紅在聖心教堂外寫生換取生計的畫面。我們都對巴黎有一種幻想。在《情》一片中,活地將「懷舊巴黎」這種情懷演繹得新穎有趣,同時慢慢滲出對「黃金年代」的迷戀。

《情》的主角是潦倒的荷里活編劇Gil,他早已厭倦撰寫公式、商業化的劇本,但礙於生計,無法改變現狀。Gil的未婚妻來自富有家庭,她父母不太欣賞Gil的職業,雙方嫌隙漸生。當Gil和未婚妻一家來到巴黎渡假,發現與她的上流社會生活格格不入。一天晚上,Gil因不想參與舞會,決定獨自走回酒店,卻迷了路。迷失之時,午夜鐘聲一響,竟有輛一九二零年代的古董汽車駛過,車上人招呼Gil上車。這趟車竟意想不到地帶Gil進入了藝術家雲集,星光熠熠的二十年代。Gil認識了F. Scott Fitzgerald夫婦,亦因此進入他們的社交圈子。所遇見的名人令Gil始料不及,也叫觀眾不禁讚嘆編劇的奇思妙想。每晚的奇遇,令Gil逐漸步入他一向鍾愛的「黃金年代」,也迷上「黃金年代」中的一位女孩 Adriana。

後事如何,在此暫且不提。但整部電影一直強調和重覆的中心意象——「懷舊」不可不提。在午夜時分,Gil走進的世界,正是他和很多人所渴求的理想巴黎。Gil在沙龍中與畢加索討論畫作,被海明威批改作品,在舞會上與T.S. Eliot作伴,與達利在酒館爭辯。這一切除了滿足Gil的幻想,這種「懷舊」無形中成為他逃避現實生活的避風港。導演繼續闡釋下去,以Gil在奇遇中邂逅的女孩Adriana作為一面鏡子,對照他對懷舊的執著。Gil對現狀不滿,故依靠懷緬過去來找回自己;但身處所謂「黃金年代」的Adriana,她卻不為所動。在Adriana心中,一八九零年代才是她的「黃金年代」。當她與Gil回到一八九零年代,他們與後印象派畫家高更、德加等討論後,發覺這些畫家反而更嚮往文藝復興時代。這個反差很有趣,當我們回憶從前有多好的時候,屬於那個年代的人卻可能對此嗤之以鼻,反倒崇拜更湮遠的時代。那麼一直以來,我們所渴望、追求的「理想年代」,到底是真實,還只是活在我們的幻想裡?懷舊是替我們建立未來,還只是沉醉往事中?

 

我的黃金時代?

出生在世紀交替之間,從殖民地走到回歸,我們也許沒感受到九七年的心理關口。但唯一能肯定的是,我們在這個改變中,尚未經歷過得到,便要承受失去的滋味。人愈大,開始追不上城市變幻的速度,也不自覺產生Gil那種對以往的幻想。在我的記憶中,總覺得小時候的維多利亞港景色最美、沒有星光大道的尖東較可親、對岸的天星碼頭應毗鄰大會堂,上頭安放著簡約的大鐘。扭開電視,看見口齒不清、表情生硬的演員,還有錯漏百出的情節,不禁令我懷念那些晚上追看《金玉滿堂》、《茶是故鄉濃》和《十萬噸情緣》的美好歲月。在網上重聽梅艷芳和張國榮的歌,有點後悔小時候還未懂事,就這樣錯過了粵語流行曲的黃金時代。某天晚上,聽到了Cookies的《最後一塊》和周杰倫的《簡單愛》,心中泛起的感動,懷念往昔的單純。不止一次看書,不管是導演張婉婷、羅啟銳;還是時裝界的劉天蘭,他們書中對七、八十年代的處處機遇,都有種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傲氣。他們敢於創新,為了理想而努力,從而製造的新思潮,也讓我有回去的衝動。就像Gil一樣,認為那個年代充滿奇蹟、驚喜,這才真正代表自己。

「黃金年代」對每個人來說各有不同,我們對年代的認識,很多時建基於文本,如Gil從文學、歷史中追溯他心愛的年代。同樣,就算親身經歷過,我們嚮往的時代其實也是由回憶與歷史交集而成。我對小時候香港的那種嚮往,覺得那個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香港,可能只是我對童年的追憶、或是對物是人非的無奈,慢慢交織而成。「理想年代」孰真孰假,因人而異,但「回憶」、「懷舊」無容置疑是這些年代組成的重心。

再認真想一想,我們對「理想年代」的追尋、懷緬舊時的背後,藏著甚麼原因?對Gil來說,是出於他對現狀的不滿;那對我這一代人,懷舊是我們的逃生口?還只是我們理想的投射而已?對我而言,沒錯,若失去過去的回憶,絕不能建立現在的一切。現在是由過去建立,它們是密不可分的二元對立。但過去一定是最好、現在卻是最壞?我不敢妄下判語。但在《情》中,Adriana如願以償,走進十九世紀,決定留在她最愛的年華中,做自己喜歡的事,她的「懷舊」是否理想化,我們無從稽考,但至少她是快樂的。反觀Gil,最初「懷舊」只是他的出口,但當他再走下去,要作出決定時,「懷舊」成了另一股動力,間接鼓勵他面對現實的問題。解決問題後,Gil對「黃金年代」的美好想像竟在當下,在遇上合適時機和人的情況下實現。

從塞納河畔回來,維多利亞港兩旁桃花依舊、人面全非。歲月無聲消逝,一代代的香港人陸續踏進往天國的單程火車,揮手遠別那些曾屬於我們的文化象徵。這些年來,有人走進舊時代裡,嘗試創造自己的「黃金年代」;也有人選擇把握現在,立志要作為時代的主人。

你又會是誰?抑或撫心自問,我們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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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年 4 月 2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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