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區議會不少政治素人於選舉中勝出,上任至今已歷一年,香港政局風雨飄搖,區議員難以單單處理社區民生工作,抗爭道路沿途也不乏區議員身影。工作方面也好,政治理念也罷,區議員們各有定位、百家爭鳴。學苑藉此訪問西環飛躍動力的葉錦龍及天水連線的伍健偉,探討在現今局勢下,區議會有何職能以及區議員的身份又如何幫助香港局勢,希望能記錄時代,一探區議員的想法。//
【學苑專訊】去年一群毫無經驗的政治素人乘著反送中浪潮的波湧一再破局,打破了傳統黨派一貫在區議會的壟斷局面,伍健偉是當時的其中一員。打着「連登巴打」的旗號,伍健偉以百多票之差成功擊敗盤據嘉湖北選區二十載的建制派議員李月民。回溯過去一年,香港政治局勢風雨飄搖,區議員的角色,又該如何定位?
社區革新
乘著反送中運動的風,2019年區議會選舉非建制派候選人大勝建制派,取得388個議席。伍亦笑稱自己是100%依靠反送中的大勢才小勝當區任職多年的建制派議員,他指以往的區議會選舉是民生需求的表態,民生社區往績及街坊對己的印象,便是以往決定會否當選的指標。去年區選正值運動熾熱期,選票的意義不僅限於對候選人的工作評估,更是對於反送中運動的政治表態。「好多香港人希望可以改變,嘗試新嘅做法去令成個香港政府去改變」,伍認為個人層面的魅力是微不足道,當選的主因還是因為港人求變。由嘉湖北引伸至整個元朗區,伍認為區內人口年輕人及老年人比例各佔40%,中年人則佔20%。縱然老年人比例不低,但厭惡反對的聲音並不多。伍稱雖然老年人仍希望保留舊有的福利政策,但他們也會對年輕議員予以機會,願意嘗試新穎的方法。而整體而言該區選民行動力及實務性遠高於其他區。地區活動如回收站、街站等不乏街坊的身影擔當統籌、參與者的角色。專訪期間門外突有人推門,門外原來站了天水圍社區關注組主席王繼祖,得悉原來關注組成員常借助物資做社區事務,街坊眾人一同關注及參與社區事務,是令社區變好的關鍵。
共同文化
元朗區地廣人稀,又與巿區相距至少一小時車程距離,故此香港人大多稱呼屯元天為「大西北」。出於對大西北遍地綠油原野的想像,相信有不少人也好奇過新西人是否都會騎牛上班,而伍正正就是長大於一個當時還是遍地牛雞豬的大西北。生於一個荒蕪之地,伍反而認為元朗區的可塑性非常之高,他說一路以來元朗區由一個鄉村地方經過20年的基建發展,西鐵和大欖隧道的開通使大西北至少不再與世隔絕,但發展同時,元朗區亦鮮有地造就了一派原野和現代都巿互相發展、交融的光境。
伍深明若要拆解一個共同體,政權首先要摧毁他們一同引以為傲的文化和價值觀,如往日中共會嘗試以中國一線城巿取代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令港人作為東方之珠的自豪感降低。今時今日,伍認為中共為了瓦解這一個想像的共同體,他們逐一消滅本土的文化習俗和集體回憶,而首當其衝的正是保留有大量傳統文化的元朗區。伍以天水圍為例,指相對於巿區的營商環境,元朗區一向有較多家庭式,一家大小共同白手興家的地道小店,那些地道小店早已成了社區的面孔,無奈地政府對地產商大幅收地的行為視若無睹,最終天水圍人有共同概念、有文化、歷史價值的事物會將逐一消亡。
除了商業行為對於本土文化的侵害,反送中運動期間,尤其是國安法頒布之後,政府主導的文化清洗行為更是有增無減,如每逢雙十節都會於屯門紅樓中山公園舉辦的升旗禮,近日公園入口被封,參加者被迫改為在附近的空地透過手機收看台灣舉行的中華民國國慶大會,過程中又有大量便衣警員從旁監察,餐館也主動取消後續「升旗茶會」的訂枱預約。
區議員的職能
社會動盪不安,市民以選票代喊,希望區議員能破局為香港政局帶來曙光。2020年的區議會在伍眼中只為表達訴求的渠道,面對政府官員的傲慢、民政署以程序及區議會條例拖延及要脅、刁難區議員,伍認為區議會效能早已失效。區議員於憲制上沒有實權、議案於議會也沒有任何約束力,只會換來官員的陳腔濫調,故議會最後只淪為一個表態的地方。伍稱真正為社區帶來改變的,不是區議會,而是區議員的行動。
伍在區內安排各色其式的社區服務,包括代購、維修服務,希望達致「用之於民,取之於民」,有負擔能力的市民消費後,盈利可用作幫助社會階層其他低收入人士。伍希望都能不依賴政府供給,社區都能繼續運行。現時香港發展不只着眼於港人的利益,還須兼顧中國及外國的局勢。現行政策未必為港人而設,故伍希望天水圍能為全港示範,建立社區自給自足模式及制度,不依賴政府資源仍能維持市民生活所需,真正照料香港市民,令社區更和諧團結,及長遠而言維持到國際之間的地位。
於支援抗爭運動上,伍則稱區議員可做得更多。從前線支援、被捕後支援,或是到伍一直關注囚友及還押人士的權益問題,親友或許因為怕事或不了解程序而逆來順受,最後囚友或還押人士被剝削權利,也缺乏公眾關注。區議員比一般市民更吸引鎂光燈照射,倘若只是由寂寂無名的市民談論某個議題,可能只會被總結成個別問題;但倘若由區議員代為發聲,則可放大問題成社會議題,較易獲得公眾關注,故區議員也應該主動發聲及提供協助。
以往節日及假日傍晚天水圍銀座常見年輕人於街頭表演,但自中秋節警方大派人手駐守街頭,可見社區創作空間愈趨收窄。伍稱天水圍年輕人不願意留在社區,認為悶得只剩下公園及供看鯉魚的地方。一直被稱為「圍城」、「悲情城市」的天水圍,欠了一種社區互助,居民不會也不曉得如何求助,最後只會尋死了事。伍期望於社區重注活力,吸引年輕人重返社區,重新接觸自己家人,一改家不成家的景象。區議員的角色不僅限於供給,而是連結不同社區內的持分者,例如代購紙巾計畫則連結了代理商及居民,也一改居民以往等待政府或區議員施捨的狀態。伍稱自己對連任沒有特別大的取向。且相信四年後建制派會重奪不少地區。
自去年區選,或是今年民主派初選,手中的選票皆獲賦予多重意義。伍認為區選是對反送中運動的政治表態,而初選則呈現了市民希望破格求變還是安於現狀、只求「改善政府」的決擇。縱使未料會否續任區議員,伍希望於任期內略盡綿力建立社區新形態,譬如是社區互助或是全民議政,令社區一同關心社會問題及社區發展。「全港四百幾個區,每一個區入面,一個區議員要去處理兩萬至三萬人人口嘅事務,係唔合理。」伍認為若要妥善照料到各個社區問題,則要全民議政。以天水圍社區關注組作比喻,以中小學生角度了解社區,可令社區內針對該年齡層的設施或服務得到改善,因為若區議員不屬於該年齡層,則會投放較少關注。
步入第二年任期,在現今香港局勢下,伍言明區議員難於從民生及政治工作之間取得平衡或分劃比重。以往政治環境不要求區議員同步處理眾多事務,故今屆三百多位區議員應分工合作,紮根社區的區議員應繼續於民生工作發展所長為民服務;新上任的區議員則可多關注以往缺乏注視的議題。伍稱今年區議員要肩起更多政治表態上的責任,社會運動也好、爭議性議題也罷,市民也期望區議員發聲表態。歷經臨立會風波後,伍預示下一炮將朝往區議員而開,當政府不願意面對三百多位有民意授權、民主派的制度議員,便會加以施壓及阻撓,最後連服務市民的初衷都未必能兌現。
對立法會的願景
街頭抗爭之火忽明忽滅,不少留守派議員主張街頭及議會戰線相輔相成,以時間換取空間。二十名民主派議員終在爭持不下、風波未息的狀態下接受委任。曾參與立法會初選 的伍認為論現今香港情況,立法會最重要的職能是議員的主張及表態。伍認為透過制度方法一解警方濫權或其他爭議性問題可謂束手無策,但公眾人物的表態是影響社會輿論的關鍵,可用於平衡政府渲染的局面。立法會議員身份建基於群眾寄望,基本職能是為民發聲,且應承擔更多犧牲。政府打壓一般僭越紅線的市民或會不遺餘力,但換作立法會議員,政府則會有較多顧慮。議員代為發聲,是給予港人一種安心及告知他們絕不孤單。
伍又提到立法會議員月薪接近十萬,外加二十萬的營運成本,議員有足夠資源,重點在於如何運用。憲制上同有權力查看政府部門文件,揭發潛在漏洞並帶於公眾面前,保障市民利益。
對於現行立法會的代議政制,伍對此稍有微言。香港現時運行的是「精英代議政制」,市民票投精英,由精英代做決定,所以今天會議廳席上坐了醫生、律師或老練的政界人物。伍則認為公眾人物不應以一個比市民優越或高尚的姿態示人,反之應是比市民謙卑。新一代的政治組織則運行另一種代議政制,市民選擇了你,那你便是市民的投票機器,意指縱然民意可能有違自己利益或意願,但因自己是民選的代議士,可做的只有游說市民,但絕不可逆從民意。伍提醒政治是人民的事,港人一直手握權力,而不是下置權力予任何一位議員,任由他漠視民意投下市民不合意的票。
對於臨立會於十月初的表現,伍認為也是一如所料。所謂議會戰線仍是文質彬彬、行禮如儀,於位置放置標語及動用議事規則嘗試拖延時間,以作為抗爭的手段。伍認為47%市民支持立法會議員留任,是因為大家不知道未來去向,寧願續戰所謂議會戰線。但留守議會是一條死路,總辭退守議會戰線不會原地踏步,時代巨輪輾轉總會逼使人前進,縱然前路茫茫,但至少不是一條已見墳墓的路。民選代議士基本的職能為代港人發聲,若連這也滿足不了,港人也只好另覓出口宣洩情緒。伍稱地區上正在策劃人民議會,令群眾有更多民間渠道宣洩情緒及表達意見,不必單靠寄望議員。
情緒勒索,還是情緒主導?
就如現今走上街頭的校服少年,伍早在一四、一六年間便投身社運,當時亦考慮過應否從政,惟面對政權頻頻以DQ手段打壓民主派參選,屈服於無力感之下,伍只好營營役役地繼續當個專注掙錢置業的香港人。
時移世易,伍感歎六九、六一二走在街頭的自己猶像大哥哥看着小朋友。「以前我就係嗰個十幾歲嘅ᆷ靚仔,乜鬼都唔理、諗住冇事嘅心態下去衝」。走在抗爭前線,伍在同場手足兄弟身上彷彿看到數年前的自己,大家同樣將自己堅守的那份信念化作動能,但卻欠缺了抗爭經驗,亦不知道在場的風險。伍談到政界人物往往代表着如勞工階層、少數族裔、商業社會等不同群體的利益,但他們卻甚少用一個「貼地」角度行事,為此伍希望通過參政作為抗爭者的傳聲筒。
「呃like」事件事隔一星期終以達標收場,贏得上萬個讚好,卻換來比讚好數量更多的唾罵。有抗爭派同路人割蓆,批評伍健偉食開人血饅頭,行為形同情緒勒索,網民又嘲諷伍幼稚。對此伍素來對外沒有作太多解釋,惟在事件發生後某次專訪當中,伍用十字道出了事件背後的抗爭哲學:「少點理性,多點情緒勒索。」
近期的抗爭活動,如615,每月的8號和31號,我們不難察覺到社會上越來越少人會切身關注,參與悼念活動,甚或只會簡單在IG上轉載文宣便了事。對此伍認為情緒勒索或有延續運動動能的作用,伍指即使運動式微,但我們依然轉載如載有彥霖樣子的文宣,事實上大家都不想共同體掉進理性的鐵籠之中,被麻木的理性思想綁手綁腳,繼而覺得:「哦,係喎,個人死咗喎,好囉噉我哋展望將來啦。」伍嘗試從心理角度分析這個現象,指人類長期活於傷痛、憤怒當中,人心會潛在地調節思維以使得一個人遺忘或忽略某些會觸發負面情緒的事物,無奈地這種心理機制會壓抑抗爭,就此伍認為情緒理應在抗爭層面上得到正確的運用。簡而言之,情緒只是推動運動的摩打,但運動本身、港人訴求的本質是理性的。
伍說:「呢一刻所有香港人都唔夠時間,我哋冇一個足夠嘅時間去慢慢推動香港嘅民主運動同埋本土文化」,在呃Like事件當中,伍的核心目標是引起公眾關注,然後將是次收獲的大眾注意引導到自己未來打算建構的公眾議政平台。訪談中伍又以「Lunch哥」論如何打破同溫層,指現時不少的學生組織一直在宣揚他們自身的政治理念,或許受制於演算法的局限,他們所發放的資訊往往徘徊在一眾本來就熱衷於政治的同溫層成員之間;雖然伍未有評論「Lunch哥」行為的正當性,但伍認為「Lunch哥」的手法能夠補足其缺乏知名度的先天缺陷,有效地打破同温層效應。
如何打破同溫層是每個政治人物的必修科,伍認為無論是長毛、快必、慢必、朱凱廸、甚至是傳統民主派,他們政治工作的影響力往往局限於十萬餘人的同溫層,但政治工作本質上理應是宣揚信念本身,而非培養信徒,更不應鼓吹個人崇拜,遺憾地近來的政治氛圍愈趨攻城掠地,卻甚少以同化他人為工作主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