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子
我幸福嗎?
神奇的電車旅行。我欲輕舉遠遊,尋找幸福。
城市規律地失序:不變。
那裏,二零四七,金錢俯視公義。
我為了回到原位而離開。只有起點,沒有目的地。
城市的凝視,我的回望。沒有相交點的眼神接觸,沒有語言的交感。
感官錯配感覺。搖晃,靜止;失焦,對焦;微風,微瘋;吵雜,更吵雜;空虛,更空虛。
鬧市中浮著一個主題樂園。藍天壁紙上,貼著白雲、飛機。公主與王子們的舞會:彩色城堡圈著歡聲笑語,童話故事飄著氣態的快樂。
鬧市中浮著一個動物園。以生態多樣性為主題的展覽。擱淺的鯨魚、被絞死的鴿子、自殺的獅子……職員餵飼動物屍體、照顧籠裏被囚的標本。馴獸師訓練屍骸耍雜技、跳火圈。
暫止。「你好嗎?」我能聽到她夢境中的雜音。
穿梭的日光,大樓的鱗片逐片剝落。光波粼粼,漂浮的文字、橫樑、支柱。
高樓的鏡像,顛倒的文字、橫樑、支柱。燈光掩飾倒影中的荒誕,虛像中的黑暗粉飾醜陋。它們的自戀與自憐。
暫止。「妳好嗎?」我能聽到從另一個她的夢境,傳來的回音。
熄滅的一排燈箱,方正的字體,不規則地排列。文字連成句子,佳作。
發光的一排燈箱,鮮明的對比色,不協調的高度。句子串成文章,荒謬。
暫止。「加油。」我能聽到從她的夢中的耳語。
離開軌道的旅者,他們的終點站。
沿著蜘蛛絲爬行,卻留在羅網的獵物。自信地找到迷路的方向。
暫止。「要幸福啊!」我能聽到他夢中的遺言。
熄滅的紅、綠霓虹燈。屏風前,空無一人,只有翡翠手鐲、純金項鍊、白玉菩薩的殘像。
發光的紅、綠霓虹燈。屏風前,賣靈魂的誰?買幸福的誰?往天堂的入場劵售罄了,贖罪劵也換完了。
暫止。「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便足矣。」我能聽到她夢中的遺言。
牆上被掩蓋再掩蓋的塗鴉。廣告版上和下的孩子露齒微笑。
塗鴉者永恆的詛咒。孩子永遠的幸福。
暫止。「我會等你……」我能聽到他在夢中的溫柔。
金箔、鑽石、星光,玻璃櫥窗陳列著收藏家的一條銀河。
堂皇,以高價購買廉價的快樂,為快樂的死亡繫上價錢牌。
暫止。「辛苦了。」我能聽到他夢中的她。
烈日,光合作用,以一叢簕杜鵑為中心,沿著石牆的磚瓦延伸。
新月,謀殺案發現場,一列橙光中,石牆的屍體。凶器是枯枝,上面殘留著粉紅色的凝血。
暫止。「我們終會重逢。」我能聽到他夢中夢的細語。
鐵欄後,日光下,沒有影子的孩子們,沿著格線跳飛機。綠色,前行。
鐵欄後,燈光下,被影子拖行的形骸。沒有面孔的行人。紅色,停留。
暫止。「我不會離開……」我能聽到她夢中夢的耳語。
電車經過,消失。鐵欄上面的淺藍色襯衫、深紅色絲巾,不知道配的是黑色還是藍色,褲還是裙。
閉眼,張眼。夾在鐵欄上的一張紅藍「變革香港」塔羅牌。逝去的未來,美好的過去。
暫止。「要快樂啊!」她在夢中,對著我笑。
橙、綠、紅。孩子與紙包檸檬茶、開始融化的雪糕。
更加鮮明的漆。魔鬼與一枝燃點的香煙、兩罐啤酒。
暫止。「開心!」他在夢中,笑我。
沙灘與海,接近永恆的永晝國度。
一瞬,想永遠停留的國度。黑夜中,不存在的陽光。
暫止。「要幸福啊!」她在夢中,對著我笑。
磚牆上,一對缺席的新人、紅毯、玫瑰、筵席、燈光……
斷頭的模特套上白色婚紗。熄燈。婚紗店一對假人的婚禮。
「當個幸福的、傻更更的你。」起點站。
……
「今晚,你抱著我睡。」我醒了?
城市的沉睡。
妳、我、她;你、我、他的清醒夢。相交的平行線。
這座城市,重複了昨夜的噩夢嗎?
「我愛你。」他的夢囈。
妳幸福嗎?
「我愛妳。」她的夢囈。
你幸福嗎?
香港人,幸福嗎?
我,找到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