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奪必經失去。這句話對於活在雨傘世代的香港人有何啟示?經歷雨傘運動,我們曾在街頭上呼喊叫嚷七十九個晝夜,為了讓世人都聽見我們的呼聲:我們要重奪未來。但在爭取的過程中,我們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在這得失悵惘中,我們該作何選擇?
二零一四年的秋季,香港人同在這片土地上,經歷擁有和失去。人生在世,也是如此。演員若要駕馭舞台、得到觀眾注目,他們在踏過虎度門後,便要放下自己,完全地投入角色的生命。〈虎度門〉訴說一名年老伶人在生死間俳徊之際,他又是如何看待得到與失去。當有機會在離世前演最後一場,重遇未忘人,他會捨得放下離開嗎?若將此故事比喻香港現今的情況,絕望的香港人面對垂暮的香港時,我們會選擇拼命抓住,還是寧願灑脫放手?
從運動開始,得到或失去就一直成為香港人爭持不下的矛盾,同樣也揭示了上一代人和年輕一代關係的裂縫,我們雖彼此相愛,卻在重奪的過程中互相誤會。我們拒絕對話,換來無數的對罵。當城市正在一點一滴流失,兩代人的信任降至冰點,我們實在沒有能力目送更多的失去。
除了世代間的失去,當城市不斷進步,人們以商業利益作為社會的重心,亦令城市空間界線變得模糊不清,失去對空間的想像和認知。雨傘世代的來臨,讓我們不只以建築作為對城市的理解,反而由佔領區的結構出發,認識香港的空間政治。除了城市空間,香港的藝術空間一直被邊緣化。這個紛亂的城市裏,文化變得附庸風雅。但因著這一場運動發生,我們不單要追求更多的政治參與,更要努力找回失去的藝術空間,證明藝術不止是上流社會的玩意,更是每人表達自由的渠道。無論是藝術權利還是政治參與,撐著雨傘的我們忽然醒覺,有些權利不應只在少數人手中。
雨傘運動觸發香港政治和藝術的啟蒙,也促成了「我要真普選」直幡和貼紙遍地開花。「我要真普選」直幡誕生於獅子山,大有挑戰「獅子山下精神」之意味。上一代的「獅子山下精神」看似勵志,其實由香港政府建構,使香港人不把施政失敗的矛頭指向政府。「我要真普選」直幡則是新一代香港人的象徵,訴說新的香港願景,代表香港人確立了真正屬於自己的香港精神。
這種香港精神的覺醒,與追溯我們的城市歷史有著莫大關係,香港的歷史千迴百折,香港人的身份意識也隨之轉變。這裡曾經是一座繁華卻荒涼的城市,上一輩人對香港的身份認同感薄弱。雨傘革命是一個轉捩點,讓新世代紮根這片土地,重塑香港人的身份,讓我們義無反顧地擁抱這荒涼的城市。
由佔領行動開始,我們回顧這片土地和兩代關係,探討空間和藝術的可能性,確立自己在城市裏的歷史意義。走到最後,我們在衡量重奪和失去之前,必先面對身邊所擁有的一切。這一切從來只有「繼續擁有」和「迎接失去」的兩種可能。奈何每天一睜開眼睛,就要面對生命中的各樣失去,儘管我們怎樣苦苦思索,也阻止不了身旁的人和事一點一點流失、逐步逐步死去。大概我們可以做的,就只有好好的悼念這一切,然後收拾心情,迎接下一次的傷痛。
放下雨傘的我們,又要怎樣抉擇?